动摇

    邓晓纯还在不停掉眼泪，肖祺站在她对面时不时说些安慰她的话。直到他开始感到不耐烦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传来。两人一同将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走廊，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肖途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病房里跑了出来，目不能视的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朝他认为邓晓纯离开的方向追过去，结果和迎面推车过来的护士撞在一起。推车翻倒在地上，上面的药剂玻璃瓶碎了一地，可他却像不知道疼一样直接从碎片上面爬行过去，伸出手对着眼前模糊一片的空气一边胡乱抓着，一边不停呼喊邓晓纯的名字。

    肖祺只惊呆了一秒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急忙跑过去搀扶他。而邓晓纯却依然愣在原地，甚至向后退了半步。

    这个时候她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肩膀上的压力，也第一次意识到肖途没有她真的会活不下去的事实。

    在肖祺的凌厉目光之下，邓晓纯终于迈着如灌铅般沉重的步伐向肖途走去，牵起他被玻璃碎片割伤后满是鲜血的手闷闷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说了明天还会再来看你的吗？”

    肖途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一把将她死死抱在怀里，又哭又喊：“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我说了这么过分的话，你一定不会再要我了......别走......晓纯......呜呜......晓纯......晓纯......”

    “小兔子，你冷静一些！我没走，我就在这里啊！”

    邓晓纯觉得肖途有些不太对劲，猛地拉开他的肩膀，果然看到他神情恍惚，似乎意识出现了障碍。而下一秒，肖途突然捂着腹部蹲在地上，“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接着就倒下不省人事了。

    护士早就通知了连清，此时他急匆匆赶过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拨开挡在前面不知所措的邓晓纯，他让肖祺帮忙将肖途平放在地上，为他做初步的检查。

    “应该是急性胃溃疡导致的出血。不是说不要刺激他的吗？他服了那么多激素本来就会影响身体机能，应激状态下很容易损伤黏膜，万一在有重要血管的位置上穿孔，可是会要人命的！”

    连清看似在和肖祺说明病情，其实是说给身后的邓晓纯听。

    然而邓晓纯已经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也一样，除了脸色和纸一样惨白的肖途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很快便有护士将移动病床推过来，几个人合力将肖途抬到病床上去做具体的检查。而她还继续停留在那里，眼前一行人迅速离开的背影在她噙满泪眼里逐渐模糊。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和连清判断的一样是急性胃溃疡。已经形成一个差不多有拇指那么大的穿孔，而且紧贴着一条小动脉，必须立刻实施手术。

    手术由连清亲自cao刀。肖祺熟知他的能力，所以此时并没有太过于担心。他看向同样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邓晓纯，那从刚才就一脸木然的表情让他说不出什么话来责备她。只能无奈地问道：“你和肖途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他的情绪怎么会变这么激烈？”

    “我也不知道......”邓晓纯终于有了反应，抱紧自己的胳膊抽泣起来，“我只是看不惯他自暴自弃而已......但我说过明天还会再来看他的......我没有不要他啊......”

    肖祺见她哭得实在厉害，便像以前安慰哭泣的肖宁宁那样将她轻轻搂在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低声道：“不是你的错。是他最近的压力太大了。”

    邓晓纯抓着他的西装衣领大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了上面，“是我的错......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我早就知道，他的世界除了漫画就只有我了......现在他眼睛出了问题，没办法画漫画，只能把全部的未来寄托在我身上。但是我太没用了，没办法支撑他的整个世界......所以他才会崩溃......是我毁了他......”

    肖祺知道她是在自责，但也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连清曾和他提起过，肖途以后还是不要从事绘画这种容易用眼过度的工作比较好，不然复发的可能性会更高。为了让肖途安心养病，他们还没将这件事告诉他，但他大概自己心里也有数。

    如果没有邓晓纯存在的话，以肖途的个性，就算眼睛突然看不见了，也能很快适应......或者说是认命。但因为邓晓纯一直支持他实现当漫画家的梦想，事到如今才会舍不得放弃，想要再挣扎一番，而视力却迟迟不见恢复，所以才会产生那么大的压力吧。

    沉默了半天，肖祺犹豫着开口：“其实我早就觉得像他那样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在你手上，最后无论是他还是你都会承受不了的。不如你们先暂时分开怎么样？也许你们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以后的问题。”

    邓晓纯点点头。她现在的确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肖途。何况他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为了让他不再出现这种过激反应，也为了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也觉得暂时分开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他们都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到底怎样才能一起走得更远，而不是每天腻在一起，一味地付出和接受。她原本以为肖途真的可以像他所说的那样不会感到压力，但事实上压力一直都是存在的，只不过他们被爱情这层华丽的面纱挡住了双眼，谁也没发觉而已。经过今天的一番惊吓，她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

    证据就是面对他滴着血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时，她竟然该死的动摇了。

    如果肖途的眼睛真的再也看不见东西，她即使有照顾他一辈子的觉悟，却没有信心可以在以后的几十年中完全不对他抱怨，不对他诉苦。而他将整个自己都系在她的身上，内心又是那样敏感自卑，她只要有一句话说不对，有一件事没顾得上他的感受，恐怕就会将他的心伤的粉碎，就像今天这样......

    看来只有他们都坚强起来，才不会成为彼此的桎梏。那样只因她一时怄气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助的小兔子，她不忍心再见到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