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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解剖

    第十五章 解剖

    “怎么了?”

    L呆呆地看着屏幕,如果忽略他因为呼吸起伏的胸膛,简直如同雕塑一般。

    “怎么了,龙崎?”渡加重了说话的语气,L才像从梦中惊醒一般,肌rou抽搐着恢复了运动:“没什么。”

    “没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像是要让谁安心似的。手上不停地将吃空的果冻壳堆砌,L大脑飞速地思考着。一切应该都在掌控之中……除了几天前的那次失控。但是为何、为何今天总是心神不宁?越是如此他就越想找到烦躁的源头,来到日本的每一件事组成了凌乱的拼图碎片,而他在脑中模拟着将拼图迅速拼成形。果然,不安的因素只有一个……

    “请把月所在地的监控切给我,渡。”

    “我会的。这已经是今天早上的第四次了,龙崎。”渡没有说更多的话。老人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这两个孩子从小长到大,他们细微的动作所代表的含义他都一清二楚。在BM案件进入最后的收尾时段后,L已经开始处理别的案件了,但是这已经是他第四次中途调出月的监控观察一段时间,觉得没有异样后关闭,往复循环。

    L之前从没有打断过自己手上的案件去做什么别的事,他总是完成一件案子后才会起身去做一些必须进行的活动——比如洗澡。遇到困难的案件他甚至可以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再倒头大睡十几个小时。但是月总是成为他的例外。L对他的关心无疑是超量的,以至于他们演变成了现在暧昧不清的关系。

    渡知道自己无法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尊重自己,可他们也是独立的成年人,于是渡决定把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

    L的屏幕上出现了月在课堂上学习的身影,入侵东应大学教室的监控系统对渡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他不知道这个青年是否还对故土的学堂有什么恋想,以至于对出勤率有着近乎苛刻的追求……虽然更可能是他的强迫症发作就是了。

    L注视着屏幕开始堆另一座果冻壳塔,但是当他的视线移到某一处时,他的手指突地一颤,整座塔崩塌成一桌零乱的塑料壳。

    “渡!现在……”L没能说完那句话。

    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L的心跳开始一次比一次急促,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发出铃声的来源。

    被打进的不是L的电脑,而是月放在L房间的私人电脑(月的工作电脑与私人电脑是分开的两台)。他们的电脑常年都是处于与电源连通的开机状态,被联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月的电脑的防火墙也是【L】级别的,谁能……

    “IP地址已经查出来了,是BM。”渡沉稳的声音从L的电脑中传出。这么快?以BM的实力……除非对方根本没打算掩饰。L一拉桌边,转椅带着他的身体移动到了月的电脑前,他按下接通键,屏幕上跳出了画面。

    画面中只有一个人,企业家的模样,L认得这张儒雅成熟的脸,BM东京分部的董事长,山田一郎。背景的光线有些昏暗,看不清具体是处于什么地方。L不担心自己的相貌被看见,当陌生电话打入时,安全系统会自行启动,只不过对方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果然没错,是你,【L】。看来就连上天也在眷顾我。”山田一郎温和地笑着,他转动了一下脑袋的角度,方形的玻璃镜片反射出一道冷光,“为了节省我们双方的时间,我就废话少说了。我们来谈个交易如何?至于筹码……”摄像头的镜头转到了房间的中央,一个栗色头发的青年正穿着白色的拘束服被束缚在一张椅子上,他垂着头,似乎正处于昏迷中。一束聚光灯从他的头顶打下,仿佛他是一名即将展开表演的演员。

    “这个叫朝日月的青年似乎和你的助手龙崎很亲密吧?虽然一开始只是试着拨打了LINE的视频通话,不过却有了意外之喜呢。”山田一郎走到了椅子旁边,拽起青年的头发让他的整张脸暴露在摄像头下,“能直接联系到【L】,说明这个青年的地位并不低。还是说这是你又给我丢下的一个饵,或者你只是个单纯的控制狂呢,【L】?”

    L咬着他的大拇指,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月的脸,即使受到这种粗暴的对待,青年仍暂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是那紧闭眼睫眉头蹙起的样子显得格外脆弱。

    果然……一切的端倪还是出在那次失控上。BM内部有见过自己以“龙崎”身份活动的人,虽然自己只在东应大学待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影像被拍下来也不稀奇。问题是BM怎么会注意到东应大学……是了,羽生零!这个该死的窥探狂,如果他在月被临时标记后化验了月的毛发,就能发现他跟“龙崎”的关系,这是气味阻隔剂掩盖不了的。其实最好的应对之法并不是接听这通电话,但这也意味着L将在数个小时内失去与月的联系。他的本能优于他的考虑替他做了决定。

    L果决地按下了通话键,被处理过的电子合成音传输到屏幕的另一边:“山田先生,关于贵公司的事宜,我觉得已经没有谈判的余地了。如果您不想背负上更严重的罪名,还是现在收手比较好。”L知道他不能表现出一丝的退让与软弱,更不能让对方知道月是他的软肋,这样只会将对方置于极危险的境地。

    显然这句冷冰冰的劝诫没有打动山田一郎,他讥笑一声,再也懒得维持那副事业有成的人类皮囊:“那就请你好好欣赏这场直播吧,【L】,希望你中途能够改变心意。听羽生说,他是个优秀的人才,不是么?”山田一郎离开了房间,这时L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从未出现在画面中,像是一直站在角落的阴影中,如同一尊雕塑,直到此刻。

    男人穿着洁白的实验服,戴着淡蓝色的医用一次性口罩与同色的丁腈手套,他推着一车反射出冰冷光芒的金属器械停在了青年的身边。L通过他罕见的白金色头发与淡红色的眼睛确认了他的身份——羽生零,并且已经猜测出接下来“直播”的内容。真是令人作呕的威胁恐吓手段——

    L切断了通话键,他不会泄露出任何表现出自己情绪的信息。他拿过自己的电脑,渡已经在追查月现在所处的位置了,他现在必须去帮月,即使这种地毯式搜查不是他的长项。该死的,他们搜走了月身上所有可能藏有发信器的东西,包括那块手表。L现在在考虑是否应该在月的智齿内部或者皮下植入一个发信器了——这种青年不在他身边的不安感简直要把他逼疯。

    月的电脑上的画面显示着羽生零已经在青年的颈部注射了药剂,月的眼皮颤动着,似乎很快就要醒来了。L非常想让这一刻迟一些到来,但是他连出声拖延时间都做不到。他能做的只有快一点,更快一点——

    房间中是一片沸腾的悲海。

    ——

    羽生零仔细地用酒精擦拭着金属器具,它们的表面光滑如镜,反射出扭曲的影子。作为医药学位的双博士,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持刀了,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手术刀剖开肌rou的感觉。

    刀刃划出伤口的一瞬间,被切开的内部是光照射不到的暗色,随之涌出的鲜红才是血液在物理上的填补溢出,血管已经断裂,可是愚蠢的红细胞还是不停地涌出,涌出。血小板作用着想要凝结成痂,可是没有作用,没有作用,微观上缓慢的运动反应远远比不上宏观上的下一刀的速度,于是更多的鲜红涌出,涌出。

    羽生零并不喜欢解剖。更准确地说,他不喜欢解剖死物。

    冰冷的尸体器官就那样敞开着,腔部的黏膜油脂滑腻又恶心,呈现出毫无生机的姿态。伶仃的胸骨向天空刺去,支起一片疏落的阴翳。

    但是活物不同。他们温暖的体温、跳动的脉搏、流动的血液,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鲜活,刀刃刺进去会绽放出漂亮的赤红之花吧。他亲爱的第一任omega伴侣,如痴如狂地爱着他的爱人,当omega握着他的手将刀刃刺进自己的心脏时,那张沾满血红的微笑着的脸庞,一定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景象了。

    于是他向山田一郎请求,让他作为他的月亮的行刑人。被玷污的不洁之物只能用血色清洗,当世界归于血红,大家都是一样纯洁了吧。

    羽生零拿起消毒完毕的手术刀,修长的四指与拇指轻巧地捏住刀柄,淡红色的眼睛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已经苏醒过来正处于迷茫期的青年。

    观众和演员已经准备就绪了。那么,第一刀要从哪里下手呢?

    ——

    被药物麻醉过的头脑还处于一片混沌,但是出于生物苏醒的本能,月还是睁开了眼睛。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拘束服以及上面束缚着的黑色皮带,月眨了一下眼睛,迅速抬头,然后就看见了被横放在架子上合适角度的手机,白底的屏幕上是一个华丽的黑色哥特字母“L”。这种场景不少犯人都体验过,不过作为【L】的一员体验到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

    逐渐清醒的头脑回忆起了更多的信息,当月观察到窗外的异样时(他这时庆幸自己喜欢坐在窗边的习惯)他在心里大骂BM的滥用职权,这群浑蛋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到大学里抓人!他毫不怀疑这起事件会被双方的高层合力镇压下去。

    现在该如何做?月飞速地考虑着各种选择背后可能导致的情况,手上的圆珠笔流畅地转了三下——这是他跟L约定好的暗号,他知道这个偷窥狂肯定会时刻注意自己的情况的,BM为了遮掩肯定会替换接下来的监控视频,而现在离他们冲上六楼至少还有五分钟时间,他不可能在这间教室被抓。

    月用上卫生间的借口出了门,然后迅速地离开这层楼向下,BM手里一定有他的课表,他不可能再留在这一层。教学楼有两处楼梯,先不提概率问题,这个时间BM最快应该只到了第二层楼,除非他们闲得提前在这里埋伏了人。他现在必须尽可能地延长他们找到他的时间,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被带到BM的地盘后L才发现他留下的讯息——这时候月反而希望L的控制欲比他想象中的更强了。

    当月被从四楼的卫生间隔间中拖出来时,他的心脏在一点点地发沉,说实话他不太清楚自己会遭受怎样的对待,BM又对他了解多少,以及BM究竟是如何发现他的破绽的……一切的思绪都在药物的作用下化作碎片旋转下沉,归于黑暗。

    再次醒来时,已经身陷囹圄。

    “【L】,你知道吗?”羽生零放下了月被拘束其上的椅背,让他仰躺下来,他用剪刀剪开了月胸腹处的拘束服,让月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在第十世纪,就已经有人因为手术获救了。”

    “而在一起病人的获救之下,医生们要剖开多少具尸体呢?”羽生零的语气轻柔而冰冷,像一条滑腻的蛇,蜿蜒缠绕在颈项上,冲耳蜗吐出冰凉的蛇信。

    月睁大了眼睛,不是因为羽生零的话语,而是天花板上镶嵌的一面镜子,完整地将他的身影映在其中。从他秀气凸出的锁骨,到赤裸的胸膛,再到线条流畅、精瘦的腰腹部。

    “我的双手曾经剖开过的尸体已经数也数不清了。”刀刃没入皮肤,毛细血管破裂,鲜红的血液渗出。

    “医生,大概是站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的存在吧。”温暖的胸腔被打开,粉红色的黏膜收缩蠕动着,扇骨般的肋骨下肺叶翕动着运输氧气,赤红的心脏的血管与它纠缠。

    “但是,我很讨厌这个职业。因为我最初的爱人讨厌这个职业。”肝脏和肾脏的颜色是更深的褐色,粗大的动脉血管与青色的静脉血管将所有的器官连接在一起,共同维持生命体征的正常运转。

    “因为我很爱他,所以我放弃了当医生,转而去研究药学。”接下来是手臂,手术刀顺着肌理的线条精准地将其划开,露出雪白的骨和淡黄色的经络。

    “但是他还是死了,就在我的面前,微笑着自杀了,一边说着‘我爱你’,一边说着‘承受不了这种罪恶感’而自杀了。”流淌出的温热血液已经浸透了白色的拘束服,一滴一滴地被收集到血袋里,再通过吊针重新输回月的身体里。

    “为什么、为什么呢?明明我们是相爱的,明明他应该是理解我的,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刀刃刺穿了手掌,避开了指骨,顺利地在血rou中捅出了一个细长的窟窿。月反射性地弹动身体,他的血管与脏器一同颤抖着,汗与血液混合着黏腻不清。

    “我是那么地爱着他……爱着omega。他们纤弱的身体是最好的材料,还拥有着孕育生命的zigong,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上天的造物。”羽生零拿起一把新的手术刀,端详片刻后一刀刺入了月的zigong中。脆弱的器官在尖锐的合金下支离破碎,成为了一摊血rou模糊的碎rou。

    月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否发出过惨号了。

    “不洁之人……”

    大脑在经受超出限度的痛苦时就会失去意识,大概是给予他最后的仁慈。

    “没有生育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