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身世是半魅魔

    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片山和树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自己的mama，而问起来的时候爸爸永远告诉他“mama去了很远的地方”。单亲家庭的小孩难免早熟一点，于是甚至在上小学之前，片山和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mama应该是在自己出生不久后就去世了。

    家里没有多少他爸爸mama的合照，这倒是也没什么——可能爸爸不想看到照片伤心吧——但是在小学二年级的某天夜晚，他身在二楼的卧室，想要伸手去够窗户外的一根树枝上的花朵……

    年幼的孩子摔出了窗户外面，但也没摔倒地上。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听到背后的家居服撕裂的声音。

    “唰啦”一声，他在无意识中张开了一对像是蝙蝠一样的翅膀。

    然后他呆呆地和听到尖叫后跑上来的爸爸对视。

    片山爸爸：“……”

    在那一天，片山和树听爸爸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一个人类怎么样遇到一个女性的非人类，和她相爱，和她拥有了一个孩子……然后那个非人类选择离开、回去她的家故事。

    “你的mama是一只来自魔界的魅魔。”片山爸爸说，“我想这让你变成了一只半魅魔。她确实跟我说过有这样的可能……但我没想到会这么早。”

    八岁的片山和树懵懵懂懂地飞回窗户内，然后伸手扯了扯自己的翅膀。

    软软的、带着点细微的绒毛，扯一下还能感觉到背部的皮肤被扯动的感觉。

    “……魅魔，是什么？”非常纯洁的小学生困惑地问。

    片山爸爸咳嗽了几声：“就是……当成是妖怪一样的存在就好了。”

    “……所以，mama不是死掉了？”

    “不是，是真的去很远的地方——魔界了。她说她没办法在人类的世界停留太久，必须要回去。”片山爸爸说到这一点的时候，表情有点难过，又很温柔，“我希望她能留下来，但她没有……不过她留下了你。”

    片山和树没有完全听懂。

    但他只是又看了看自己的翅膀。

    “……啊，我还有尾巴。”

    他有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裤子后面也撕坏了，一条黑漆漆的细细的尾巴在左右摇晃，尾巴尖上是个小小的三角。

    “你还有角。”片山爸爸说，“来照照镜子吧——然后……你能把它们都收起来吗？”

    片山和树试了一下。

    这些东西就像是他的一部分——不对，不是像，它们就是他的一部分。他很轻易地像是握起一个拳头一样把它们收回了身体内侧。

    “不要告诉别人这些事情，这是你的秘密。”片山爸爸郑重地说，“以及……和树，抱歉，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事情，你愿意原谅我吗？”

    当时还只有八岁的片山和树呆了一会儿。

    然后他张开手臂，抱住了蹲下来在自己面前的爸爸。

    “我没有生气。”他说，“而且翅膀好酷哦。”

    ＊

    ——当然，要一个八岁的小学生完全保守自己的秘密也太困难了。

    所以他在第二天放学后就憋不住地抓住了自己的两个幼驯染。

    片山家住在东京，邻居是姓松田的一家三口。他们家的孩子松田阵平比片山和树大一岁，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半年前，松田先生出了点事情——他被冤枉成了杀人犯——哪怕之后这些事情被澄清了，还是有许多人开始下意识地绕着松田一家走。片山爸爸倒是认真地告诉过片山和树“松田先生不是坏人”，所以片山和树也继续当没事情发生过一样和松田阵平来往。

    ——而和他关系好的另外一个则是松田阵平的同班同学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可以算得上是小学里的风云人物。他头脑聪明，长得好看，人缘也好。正巧在松田爸爸的事情发生后，松田阵平在学校里有一度被孤立了——这对松田而言虽然不算多强烈的挫折，但他也绝不容忍有人污蔑自己的父亲——然后，当时在小学生之中颇有人气的萩原研二站了出来。

    他轻松地说服了那几个试图欺负松田阵平然后反过来被揍的小学生不要去告状，然后笑盈盈地对松田伸出手，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

    “——因为感觉和小阵平很合得来？”

    “——我们关系有好到你这么称呼我吗……”

    在这之后，片山和树总是和小尾巴一样跟着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阵平哥、研二哥——！”

    放学后的小学生总有许多空闲时间。而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有个所谓的秘密基地——在附近一处已经没什么人去的废弃公园里，已经干涸的喷泉池边有个假山，假山里面掏空的地方现在属于他们，那里被放置了各种各样小学生们的“秘密宝藏”，而他们放学后的一些时间也总会选择在那里消磨。

    “小和树？”萩原研二愉快地张开手臂，看着小他一岁的片山扑过来，然后顺手揉了揉他手感很好的脑袋，“今天这么热情？”

    “因为——我昨天晚上知道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片山和树仰起头，大声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松田懒洋洋地把手背在脑袋后面。

    “什么事啊。你最近又看了什么特别的电视剧？”

    “不是！”片山和树的声音脆生生的，“爸爸说让我要保护好这个秘密……但我想告诉阵平哥和研二哥。”

    他也是长得很好看的小孩。仰起头的时候，那双蓝色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像是名贵的宝石。

    萩原：“诶，和片山叔叔也有关系吗？”

    片山和树歪头想了想，然后说：“嗯……也算是吧？爸爸告诉了我关于mama的事情。”

    松田：“你mama不是……”

    “我mama没有去世。”片山和树说，“我才知道这件事……但她也确实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抓住萩原和松田的手把他们往秘密基地里带：“在外面说不太好……而且也很难说清楚，我给你们看就知道了！”

    ＊

    这天下午，他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翅膀、尾巴和角。

    因为不想弄坏衣服，所以他特地把衣服脱掉，又把裤子扯下来一点。而松田和萩原一开始的茫然表情很快转变为了震撼，两个小朋友试着摸了摸片山身上那些非人类的特征，颇为震惊地发现他们都是真的。

    “但是，是秘密哦。不可以告诉别人。”片山和树说，“我相信阵平哥和研二哥……不要告诉别人哦？”

    松田捏着片山和树的尾巴又撸了两把，感觉像是光滑的没有毛的动物皮。

    “啊。”他哼了一声，“不会乱说的……你才是，别随便把这种重要的事情说出来啊。”

    片山和树眨了眨眼。

    “但是是阵平哥和研二哥。”

    萩原研二哈哈哈地笑起来。

    他清热地把片山的肩膀捞过去，又摸了摸片山的翅膀。

    “嗯——但随便这样相信别人还是错的。我和小阵平会好好保守你的秘密，别人可不一定。”

    片山和树有点懵然地看着他。

    “……那我——以后不再告诉别人了？”

    “嗯，这样才对。”萩原笑眯眯地回答，“这个可以隐藏起来，对吗？”

    “对。”

    “所以是什么物种——蝙蝠应该没有尾巴？特别的妖怪吗？”

    “爸爸说是魅魔。”片山和树说，“我也不知道魅魔是什么……总之试着问了，但爸爸只说等我成年了就知道了。”

    萩原一脸严肃地用手指支着下巴沉思：“嗯……我去问问jiejie？这可是小和树的种族问题诶。”

    松田：“那我也去问问老爸好了。”

    ——当天晚上，片山和树透过增强的听力听到松田阵平在隔壁家被揍了。

    ——第二天一早，片山和树在学校门口见到了顶着一对熊猫眼的萩原研二。

    片山和树：“？”

    “……jiejie问我是从哪里知道这个词语的，是不是偷偷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

    “老爸警告我不许学坏……”

    从此，三个小学生谨慎地意识到，“魅魔”这个词语——总之，既然大人们不想让他们知道，那就——先放弃了吧。

    ＊

    无论如何。

    ——从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有了四个人知道片山和树的事情。

    片山和树自己、片山和树的父亲，以及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连片山和树自己都没有想象过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但，从那一天开始，片山爸爸在偶尔看到来找片山和树玩的萩原和松田时，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微妙起来。

    “——如果那孩子真的觉醒了我身上的一半血脉，那就有些麻烦了……你也知道，我虽然也能尝试人类的食物，但本质上，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让我吃饱的。”

    “——魔力才是最重要的，而体液交换是汲取魔力最好的方式。”

    “他的身体本能会促使他去追寻那些东西。在那个时候——不要阻止他，除非你想让他彻底饿死。”

    片山爸爸：“……”

    当初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的话，现在成为了现实。

    ——啊，和树现在已经确实觉醒了那样的血脉。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在本能地……追寻一些东西了？

    他有点发愁。

    ——阻止可能不太合适。不阻止……啊，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最坏的可能……

    他搓了搓脸，最后还是决定假装没看到。

    ……总之，和树的mama当初既然要求他什么都别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