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高塔里的神秘女人（第一人称）
第15章 高塔里的神秘女人（第一人称）
高塔里住着一个神秘的女人。 是长官带她来的。 我们都称她为井小姐。 井小姐从来不出高塔，因为长官不允许。 白天，她坐在小小的窗子旁边。 晚上，她就躺在床上，长官在她的身上。 * “梦丫，你去，给井小姐送饭去！” “好嘞！” 我欢快地应声，捧着饭盒拔腿就跑。 每次一想到可以见到井小姐，我就不由自主地开心，而且，从井小姐的笑容看，她见到我应该也是开心的。 ……但是我知道，大部分时间，她都不开心。 我很纳闷。 你说啊，井小姐她人长得那么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jiejie，每顿吃的饭也香喷喷，是我们这里的最高标准。 最最最重要的是，长官喜欢她啊。 长官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他开枪，一声一个准，只是他长得很凶，平时也总板着一张脸，我们所有人对他都是又怕又敬。 唯一不怕他的人，就是井小姐。 井小姐甚至敢一巴掌打在长官的脸上—— 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可是跟别人说，别人都不信。 “真的真的！”我气极跺跺脚。 阿迪指着我捧腹大笑，一脸看好戏似的笑话我：“那你说说看，然后呢，长官有没有一枪爆了她的头？” 因为着急，我的脸通红发烫：“没，没有！怎么可能……长官他……” 我想起被长官赶下高塔时，隐隐约约听到他跟井小姐低语呢喃着什么…… 对了！ “长官他爱井小姐，怎么可能爆了她的头？”我理直气壮又带着几分鄙夷，仰着头看向阿迪，好像自己很懂似的，“你懂什么是爱吗？长官对井小姐，就是爱！爱一个人，是不可能爆了她的头的。” “好了好了，快别说了”阿迪揉揉自己的耳朵，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快被你一口一个爆头搞迷糊了。” 他摇晃着脑袋，吊儿郎当地拎着抢，一步一个脚印离开我…… 我寻着记忆里他的样子，也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些回忆晃走。 然后继续飞奔到高塔上。 我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井小姐温柔得不得了的声音：“请进。” 我进去时，长官不在，井小姐正俯在窗边发呆，像以前一样。 屋外的明媚的阳光透过薄纱，照映在她有些苍白的脸蛋上。 看见我来，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梦丫，你来了。” 从来没有人用什么温柔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喜欢她叫我的名字，她也仿佛察觉到什么，每次见到我，都不厌其烦地柔声唤我。 我一边把饭菜一一摆放在她面前的小桌子上，一边跟她讲外面发生的事。 其实长官是不允许我跟井小姐聊天的，不过时间一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迪是长官的头号拥护者，他坚决不肯相信，摇头：“长官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你又在编瞎话了，梦丫。” 讲到没话可讲时，井小姐才堪堪吃了半碗米饭。 她的饭量，也是我见过最少的，如果是我，我能吃上三大碗，哦不，四大碗米饭。 或许是我吞咽口水的动作太明显，井小姐招呼我过去：“梦丫，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来吃些吧。” 短暂的纠结一下下，我还是没有抵得住诱惑。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井小姐的旁边，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我们这里从来没有人身上这么好闻。 我往嘴里扒拉着米饭，舌齿间都是饭香，我不由得感慨：“井小姐，您每天都能吃上这么好的饭菜，也太幸福了吧！” 井小姐动作一顿。 “我……幸福？” 说完，她嗤笑一声：“梦丫，你知道吗？像现在这样活着，我宁愿死掉。” “啪嗒”一声，我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我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你知道死亡吗？”井小姐问。 我弯腰把筷子捡起来，点头：“知道啊，我最好的朋友阿迪，被人打死了。他脑袋里的东西都冒了出来，白花花的一大片，身上也都是血，味道很重，他抽搐几下，就不动了，也不说话了，我喊他，他不理我，大人们说他死了……我不喜欢死亡。” 我舒出一口气。 井小姐怜悯又落寞地抚摸我的脸蛋：“也是……这里的孩子，应该对死亡都不陌生了。” “别，井小姐，我脸上脏，会弄脏你的。” 我害怕地后退几步，跑去一旁的洗手池，把筷子洗好，回味着井小姐手指的温度。 把筷子洗好，我站定在井小姐的面前，鼓起勇气。 “我不喜欢死亡，更不喜欢您死，井小姐，您能不能不要死？” 井小姐颇为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她轻声又问。 为什么？ 我其实也不知道，但就是打心底里不希望她死掉。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是着急，我一急，就容易磕磕巴巴：“因，因为，您不用干活，也不用打架，什么也不用您cao心，每天还都能吃到白米饭和rou，新鲜的水果和蔬菜，多好啊！我做梦都想过这样的生活，还有，还有——” 我激动地加大音量：“——长官他爱您啊，这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啊！如果不是长官，您连枪都不会使，在这里肯定会连命都没有的！您为什么要死呢，那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生活，也会让长官他伤心的。” 和阿迪一样，我也敬佩着长官。 我们这里没有不敬佩他的。 ……除了井小姐。 “梦丫，你知道吗？我出生于一个和平的国度，虽然家里不算富裕，但也像我们那里的大部分人一样，按部就班地上学，考学，上班……我成绩还不错，从很好的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薪酬足够养活我的工作。我不需要学会打架，也不必学习如何用枪，更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我。我有自己的住处，会给自己做好吃的，给自己买喜欢的衣服……最重要的是，在那里，我是自由的，我可以决定我去哪里，住哪里，吃什么，穿什么。” 我歪着脑袋听，心中逐渐升起对井小姐口中生活的向往。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美好的地方啊。 井小姐顿了顿，看向我：“你现在还觉得，我在这里是幸福的吗？” 这回，我犹豫了，可还是嘴硬坚持道：“但是这里有长官啊，长官喜欢您呐，长官可从来没有对别的人这么好过，你是他唯一的例外，多好的事情！” 井小姐烦躁地抓抓头发，温柔的人生起气来大概也就如此了。 她咬牙说：“可是我不喜欢他，我恨死他了，我现在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如果没有他，我只会生活得更好。” 我撇撇嘴。 怎么会不喜欢长官呢？我们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长官，可是长官只喜欢一个井小姐。 我对井小姐的恨表示很不理解。 但是时间到了，我也该离开了。 * 井小姐只有在讲她以前的事情时眼中才有些光亮。 但是她不太愿意讲。 是我撒娇求着她讲的，我喜欢听。 听完之后，我又去讲给卡娜听，我记忆力很好的，基本上能复述个八九不离十。 卡娜是我新交的朋友，比我大个几岁。 她不会华语，也没有什么别的技能，比我还要惨一些。 她居住的村子被坏人占领了，父母和兄弟姐妹全被杀了，是长官把她救了，带到这里，干一些洗衣服做饭的杂活。 和阿迪不一样，卡娜对我的话深信不疑，这一点我非常满意。 “梦丫，如果我们也能生长在井小姐的家乡就好了。”卡娜一脸向往地看向远方。 我顺着她的目光，可是什么都没看到，于是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是啊，”我附和着，“那就太幸福了。” 我跟井小姐提到卡娜和卡娜的这句话。 井小姐忽然靠近我，这么近，我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粉嫩嫩的绒毛，她压低声音，道：“梦丫，我们一起逃走吧。” 我倒吸一口冷气，扼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尖叫，哆哆嗦嗦后退几步：“井小姐，您在跟我开玩笑吧？要是被长官发现，我们，我们……” “你想跟我去我的家乡吗？” 井小姐还是那么温柔，可是，她知不知道她的想法有多么疯狂！ “留在这里不好吗？有长官爱您啊。” 井小姐已经不跟我争论爱不爱的问题了，她承认：“好，就算他爱我，可是爱不是永久的，万一有哪一天他不爱我了，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梦丫，我们现在这一切都是他给予的，他如果想收回，随时都会收回，我们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间到来，不知道一旦没有他的爱会是怎样的惨状。只有我们自己给我们自己的，才是最保险的。所以，我们必须逃走。”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离这里吗？” 鬼使神差地，我缓缓点了点头。 井小姐上前一步握着我的手，言辞恳恳：“所以，我们要想一个周密的法子，我需要你的帮助，梦丫，如果可以，还有卡娜。” 我摇摆不定，魂不守舍地离开高塔。 最后我决定，把决定权交给卡娜，她说干，我就干，她说不干，我就不干。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内心究竟是希望卡娜说干还是不干。 只是听到卡娜斩钉截铁地说“干”时，我松了一口气。 我们三个人达成一致。 我乐了，卡娜乐了，连一向满脸忧愁的井小姐，也乐了。 我看到长官压在井小姐身上，起起伏伏地，井小姐面色潮红，口中呻吟声不断，长官夸她这几天表现地很好。 我知道，这是生孩子才会干的事，不过我现在还太小，不能生孩子，不过，都是早晚的事。 我面无表情地离开，去找卡娜商量逃离的路线。 * 卡娜死了。 当着我和井小姐的面，被长官一枪打死的。 就在高塔里。 她纤细的脖子歪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血液从窟窿里汩汩冒出，似乎还泛着热气，源源不断流到地板上，顺着楼梯流下，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瘆人得慌。 我们的计划败露。 长官大发雷霆。 井小姐哭着被他丢到床上，长官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撕扯她的裙子。 裙子是长官亲自挑选的，漂亮，也脆弱，很好撕，不出一会，井小姐就浑身光溜溜的。 井小姐“呜哇呜哇”地乱叫，长官或许是嫌她太吵了，就把手指深入她的喉咙，低声警告：“敢咬一下试试？” 井小姐连连求饶。 我冷着脸离开。 * 我把饭放在井小姐面前，这次，我一句话也没说。 井小姐比之前更加孱弱了，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她吹散。 她的脸上是一道道已风干的泪痕。 “对不起，是我害了卡娜，都是我的错。”她捂着脸，又哭出声。 我低着头，失神地喃喃着：“对，是你害了她。” 下一秒，我又摇头：“不止是你，我也害了她。” 井小姐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爱长官吧。”我说。 “什么？”井小姐呆呆着看着我，一脸懵。 终于忍无可忍了，我朝她大吼：“我说——您爱长官吧——只要您可以爱长官，您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我也不用这么痛苦了，更不会有人死掉了！” 我不想朝温柔的井小姐发脾气的，但是我实在忍不住。 井小姐一难过，我也好难过。 也许不是井小姐的错，她自己用很惨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怨她。 我想，如果她能爱长官，就万事大吉了。 不是吗？ * 井小姐要疯了，我也要疯了。 我们大吵一架。 她说：“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我不属于这里啊！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有我自己的家人，是他剥夺了这一切，把我活生生拖入地狱！我恨他！！！恨你们！！恨这里的一切！！！” 我说：“可是他爱你啊！你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吗？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啊！他明明是一个残忍，心狠，没有道德，没有良心的人，可是他愿意为了你改变，愿意为了你低头，愿意把他能给你的都给你，而他只是夺去了你的自由，而已。换做是别人，几条命都不够用的，他对你已经很好了！” 她说：“好？呵呵……好？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好，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为我好，是为了他自己好！如果真的要为我好，就应该放我回到我的家！” 我说：“你又绕回来了，井小姐，长官他只是剥夺了你的自由，除了这点，他对你不够好吗？” 她说：“你要我说几遍，他所谓的爱，所谓的好，我通通都不——需——要——” 我说：“你看，你也承认他爱你，对你好吧。” 她说：“是是是，我承认，可这能改变什么？” 我说：“这片土地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愿意这样爱一个女人，对一个女人好，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是长官这样的男人。” 她说：“……我觉得我们永远聊不到一起去。” 我说：“那你能怎么办呢？井小姐，你又逃不掉，又不肯爱长官，那你怎么办？一直一直这样痛苦下去吗？还是再找机会逃跑，这次你又想害死谁？阿迪，卡娜……这次轮到我了吗？” 井小姐沉默了。 我以为我说服她了。 * 晌午，我又要去给井小姐送饭。 走到楼下的空地，我忽然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我的身体。 头疼，眼睛疼，耳朵疼，心脏疼，四肢疼，五脏六腑都疼…… 饭盒打翻在地，食物混杂着撒落在地。 可我闻不到那股香喷喷的气味。 眼前是白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我摸索着抓住旁边的人。 “救我，救我……” “你是谁啊？”那人问。 我急了，想跺脚，却发现脚很沉，抬不起来，巨大的恐惧淹没我。 我哭道：“我是梦丫啊，我疼，好疼，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我要死了……” 那人甩开我的手：“梦丫是谁啊？没听说过这里有个叫梦丫的啊。” 我无助极了，松开这个人，又跌跌撞撞地去找其他人。 可是，所有人的反应都和第一个人一样。 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 冥冥之中，我抬头。 周围是模糊的，可是井小姐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欣喜的下一秒，我惊呼：“不要——” 井小姐似乎朝我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 她从高塔上跳了下来。 我僵住了。 一时间，天旋地转，疼痛以更加迅猛的架势席卷全身。 我想起来了—— 我就是井小姐，井小姐就是我。 可是她打败了我。 于是她死了。 我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