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看书 - 同人小说 - 春如旧(苍唐花all花)在线阅读 - 四七

四七

    

    “真不上车?”

    顾清摇摇头,跨上马,他骑术不差,君子六艺,从三岁开蒙,一样都没有落下。只不过现在没人记得起来,他也曾经射柳拔筹,学权御纵横,立过誓要海晏河清。

    薛北望接了调令,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从龙门商道穿过,就进入昆仑地界,前方是冰原,背后是荒野,到了个苦寒的不毛之地。

    才出山南风沙就大了起来,龙门一道更是飞沙满天,拒薛北望所说,现在算是一年里气候最好的时候,冬春两季的气温和风沙,足以劝退许多寻宝人。

    “西域诸国,十不存一,你若有兴趣,改日让闻昭点几个人,陪你进去玩一玩。”

    顾清拽了拽遮风的面纱,眯着眼看向远处茫茫无尽的荒漠,隐约能看到一点断壁残垣,以及连绵的彩色小旗。

    “你很信任他。”

    薛北望不置可否地哼一声:“他没地方去。”

    走投无路的人很多,背弃旧主另投的人一样多,但凌雪阁的人,到哪里都要被人防上三分。

    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为了任务能做到什么地步,苦rou计只是最常见的,谁也不愿意在身边放一把别人用过的刀。

    “你有没有兴趣猜猜,哪一张脸才是他的真面目?”

    “什么意思?”顾清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闻昭在他们身后不远,红色的风巾挡了半张脸,露出来的眉眼是他这些日子熟悉的模样,“这张脸也不是?”

    薛北望还是一脸高深莫测,笑道:“如何,要不要赌一把?”

    顾清警惕地看着他,薛北望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必然是又有什么折腾人想法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倒霉的是自己,还是闻昭。

    他觉得自己赢面不大,于是断然拒绝:“他长什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我总不能日夜盯着他。”

    薛北望嗤笑道:“我可不准,他也没这个胆子。”

    顾清又想了一想,突然用一种十分嫌弃的目光把薛北望扫了一遍,冷笑道:“小肚鸡肠的男人。”

    薛北望没否认,撇嘴道:“大度的男人戴帽子。”

    顾清脸上一红,咬牙从身侧抽出马刺,一把扎在了薛北望坐骑的臀叉上。战马嘶鸣一声甩开蹄子向前跑去,饶是薛北望这样的身手,一时也勒不住,被带着跑出老远。

    顾清看着他的背影,呼出一口浊气,活动一下手指,慢吞吞地把马刺插回马鞍上。看到薛北望吃瘪,他心里舒服多了,一路上总有各种各样的事让他不快,罪魁祸首就是薛北望。

    他这行刺一般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武卫的注意,但薛北望一声没出,领队的闻昭更是揣着手,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

    “头儿,我们真不管吗?”

    闻昭眼皮都不抬,嘲讽道:“你去管?”

    那人一缩脖子,迟疑着又问:“老大到底什么意思?”

    闻昭反手就是一巴掌按过去,没好气道:“你让他俩把我忘了,你是我老大。”

    顾清刚才一回头,他心里就突突地跳,合该他倒霉。薛北望记恨木甲鸟的事,这几日只拿眼角看他,闻昭很有自知之明,缩到了队尾的角落里。可惜顾清也不打算放过他,当面道了回谢,说谢他给自己留了个念想。

    当凌雪阁的人想隐藏自己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发现他们的破绽,除非是自己人,或者对被假扮的人极其熟悉。

    所以闻昭在听到顾清的要求时,恨不得把脖子都摇断了。

    “不可能的,统领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清摸着马鬃毛,面无表情地转向他,点头说好。闻昭还没松一口气,又听他道:“那我便与他说,能否将你调来我身边。”

    “你身边有统领贴身保护,用不着……我。”他顿了一下,看着顾清平静的表情,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也不是一直都很闲。”

    顾清仍是点头,他神色淡漠平和,姿态端庄客气,一点看不出正在威胁人的架势。但闻昭畏惧的也不是他,而是他能够影响到薛北望。

    “我知道,但是假扮黎舒放出消息,又假扮我出卖浩气盟,最不该是假扮唐无锋。”

    闻昭心道那都是薛北望指使的,苦笑道:“我奉命行事。”

    顾清嗯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迁怒你。”

    顾清把自己的心思说的这样明白,反而让闻昭接不出话,他都说了是迁怒,那就是没有理由,也不是要同他讲道理的。

    闻昭只好又叹口气,心想不如讨个差事,离他们远远的,让他们这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才好。

    他这样想着,脸上已经换了平日的笑容,漫不经心又有点邪气,恶人谷出来的人,笑得时候都有点轻蔑冷酷的意味。

    “你想赌什么?”

    顾清毫不意外他的退让,闻昭是个很识时务的人。他看到薛北望已经制住了马,正在向他们接近。

    “很简单,你赢了,前事一笔勾销,若是输了,你就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顾清眯着眼,嗤笑一声:“你还挺忠心。”

    闻昭同样笑道:“那倒没有,只是保命罢了。”

    “那就欠着,做不到就换一件,说不定只想让你买壶酒呢。”

    这话闻昭听了也不敢信,他是看到薛北望脖子上指印的,没听到交手的声音,排除掉薛北望疯了自己掐的,就只剩了顾清。

    顾清疯起来不管不顾。连薛北望都敢动手,闻昭毫不怀疑他会让自己去捅薛北望一刀。就算不是这样,帮着顾清离开这样的事,与捅刀也无异了。

    薛北望已经很近了,闻昭不敢再多说,只问他什么时候,顾清想了想,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说完就踢了踢马肚子,若无其事地重新和薛北望并肩而行,闻昭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心想他可真会给自己找事。

    昆仑地界不比外面,乱石积雪,刮骨罡风,一个不小心就会踏碎冰川,摔下不知深浅的裂缝。运气好的,摔一下还能出来,运气差一点,断手断脚,说不定能等到人发现,再差一点,就只有尸骨无存,与地同朽。

    薛北望仗着自己骑术高超,又熟知地形,其次是不肯在顾清面前过于狼狈,以及不想让坐骑疯跑起来受了伤,很是花了点力气才把马安抚下来。顾清看他回来,表情毫无波澜,看不出心虚,更没有什么愧疚惶恐,反倒把想了一肚子解释安抚的薛北望气笑了。

    亏他还替顾清找理由,结果人家根本没当回事。

    “我没摔死,不失望?”

    顾清推开他的手,把风巾拉起来,回道:“骑马都能摔死,恶人谷的未来堪忧。”

    薛北望拍了他后背一把,笑道:“这你没说错,恶人谷就是个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的地方。”

    顾清哦了一声,又抬起头:“我应该害怕一点?”

    薛北望冷哼,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脸,把那张冷漠的表情揉碎,揉出各种奇怪模样,心里那口恶气才散了。

    “不,你应该高兴一点。”

    一直到长乐坊顾清才下马,这是恶人谷在昆仑最边缘的据点,整座村庄都在恶人谷的掌控之下,把守着昆仑冰原的交通要道。整片雪原只有一个地方不在恶人谷的管辖之内,便是早早投靠浩气盟的昆仑派,连同整个山门,都成了浩气盟的据点。

    有长乐坊作为关卡,浩气盟无法派驻大量人马,只能算个空架子。至于刀宗与昆仑之争,由来已久,两方互相对峙,恶人谷极少插手。长乐坊虽是昆仑冰原的大门一般的存在,却对进入的江湖人并不阻拦,无论是要加入恶人谷,还是来寻衅,一律放行。

    粮草辎重无法从此处通过,浩气盟又不是傻子,会明目张胆加塞人手,至于进来之后,还能不能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冰川夜路难行,薛北望令手下各去修整,自己带着顾清进客栈。这种地方一年也不见得有几个正常投宿的客人,不是被追杀至此,就是心死神伤,以至于能好好同掌柜说句话,都是稀罕。

    “薛统领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您先坐,我这就叫人把最好的客房打扫一遍。”

    薛北望不是个讲究人,在雪里打过滚的兵,常年枕刀卧盾,给他片干草,都能当做软枕。天色刚刚暗下来,夜风正起,按照以往,他多半会选择赶一段路。

    能在这种地方做掌柜,个个都是人精,一眼便猜出薛北望今日停留,是迁就同行之人。

    顾清坐定后掀了兜帽,合掌往掌心呵了口气,薛北望给他倒了杯热茶,顾清在手里捧了一会,没等缓过来,已经看不见热气了。

    “等回营地就好了,今晚只能委屈你了。”

    顾清恹恹的嗯一声,他身体底子到底是毁了,同为习武之人,有内息护着也无法寒暑不侵,畏寒又怕热,只有万花谷那样四季如春的地方才把他好好养大。

    上酒菜之前掌柜又送来一个布袋,是汤婆子改的,手炉那样精细的东西在这少见,顾清接过来道了谢,把它抱在怀里。

    “这有什么谢的,您是统领身边的人,把您伺候好了,就当伺候统领了不是。”

    顾清嘴角微微浮起笑意,向薛北望扫了一眼,薛北望脸色一沉正要开口,顾清转过脸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么个道理。”

    “阿清。”薛北望挥挥手让掌柜下去,无奈道:“你用不着委屈自己。”

    顾清抱着暖袋,身子略舒展了些,向后靠在椅背上。他最近越来越习惯这样放松的姿态,不用绷着腰背也不用挺着胸肩,难怪小谢一天到晚没骨头一样歪着,确实舒服。

    “这是事实,我没生气。”他看着薛北望,语气里是不关己身的淡漠,“谷中如何我不清楚,至少在昆仑山,在冰血大营,所有人都仰着你的鼻息,至于我,他们不在乎是谁,只要知道我是你身边的人就足够了。”

    他双手终于从苍白染上暖色,血脉复苏时有一点热胀的痒,让他忍不住张合手指活动泛红的关节。

    “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态度,将军,你怎么想的,他们不知道,但你做了什么,他们看得见。”

    薛北望待他好吗,好,好的不能再好了,亲自为他牵马坠蹬,怕是没几个人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顾清若是个柔弱娇蛮的性子,自然乐得如此,但薛北望总是擅作主张,若不是顾清抗拒,他要直接把人从马背上抱回房间。

    薛北望被他说得也是一怔,想喊两声冤枉又无话可说,只好叹口气,说你不喜欢,大可直言,我对强迫别人的兴趣不大。

    顾清嘲讽地哼了一声。

    薛北望冲他咧嘴一笑,道:“这件不算,你若想走,就只能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顾清又哼一声,被薛北望抓着手腕按在心口,他的便装上也有软甲,凉得像冰一样。

    “杀过人吗?”

    顾清说杀过,当初从范阳逃回去,一路上那么多追兵,他自然是杀过人的。薛北望问他什么感觉,顾清回忆了一下,露出点茫然,嘴角慢慢凝结出苦涩的笑意。

    他摇头道:“没什么感觉,记不清了,但说不上坏。”

    只因他并不觉得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对于别人的死很难生出恐惧和抗拒。他这双手,救过人,也杀过人,更多的时候抚琴执棋,在他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薛北望是唯一一个没有皱眉的,更没有企图改变他,至少这一点,就让顾清觉得很轻松。

    他讨厌听人说教。

    薛北望握着他的手说,你这样就很好,顾清深以为然,我也觉得很好。

    但薛北望又说,你的手不够稳。